十月底的风像是漏走了，我背包里从Djúpalónssandur海滩捡回来的几颗熔岩相互撞击，钝钝地响了几声，像是给旅行画上的省略号。本来是想更新一篇行纪的，但是微信群里的消息不断闪烁，错过这次开题，毕业就要至少延期半年了，而我在过去一年里对这件事情毫无作为。
不学无术，字面意思是指因为没有学问而没有办法，说的就是我。导师告诉我，学术上要以科学思维。科学可离我太遥远了，科幻我倒还熟悉一点，自然，选题被打回来三次。开题的本质，是在思想找到答案之前，证明问题值得被问。卡尔·克劳斯说，只有能从谜底猜出谜语的人，才是一个艺术家。如此看来，要想成为科学家，也得首先是个艺术家才行，然而我只是个学术冤家。
整个十一月，我活在一种漫长的时差里，白天忙完工作之后，晚上再假装自己是个学者。陈老弟发消息跟我check进度，说已经后悔来上这个学了。我同样一筹莫展，默默回复，学校要求高是好的，学费贵、再坚持吧。类似的焦虑我并不陌生，16年在上海备考研究生，那时候情绪始于某个清晰的时点，在延展中不断自我怀疑，最后不了了之。现在，我是在看不见进程的道路上规训自己，压力下尽量保持优雅，只是思绪容易发散。文献综述写着写着，又突然想来点儿即兴表达了。那天读到齐奥朗，“写作是一种病，其症状是渴望被理解，又惧怕被看穿。”我对着这句话抽了三支烟，直到烟灰掉进马克杯。
最近两个礼拜，我索性住进了公司宿舍。这里能省下通勤时间，没有家的杂物，也没有分心的借口。午夜里，四面白墙让好多动作都产生回声，敲击键盘声，椅子划拉地板声，掺了波本的功能性饮料入喉声。在庞大的知识废墟里当拾荒者，太多术语让我似懂非懂，有了AI的共谋，效率高了不少。这是个所有人都被工具延伸的时代，我本来只愿意写带有指纹，带有呼吸，甚至带有语病的句子，那是我们自身思想的在场证明，如今不得不出卖了部分自己，来换取符合研究范式的入场券。
早上，导师发来消息，“可以提交了”，这五个字我看了好几遍，真他妈好啊，DDL最后一天。我赶紧上传系统，开题报告瞬间变成一个方正的标本。走出办公室，发现门口的秋桂树干上长出了新芽——整个十一月，我竟没注意它是怎样一寸寸进行着这静默的交付，让我们都休息片刻吧，虽然真正的跋涉才刚刚起步。
今晚我要回家了，我错过了不少场欧冠比赛，我要来几盘儿实况足球。